导言：肖全，被誉为“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家”，“拍谁就是谁一生中最好的照片”，20世纪80年代中期，肖全开始了“我们这一代”的拍摄工作，他通过镜头观察与记录“我们这一代”中在文学、诗歌、音乐、影视、美术、演艺领域中的英雄人物，用一种特殊而连贯的摄影语言为我们提示历史的形象与后面的故事，构成了历史语境的一部分。肖全历经千辛拍摄的“我们这一代”是历史的肖像，塑造了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历史记忆。

　　诗人顾城、芒克、北岛，导演陈凯歌、张艺谋、姜文，音乐人崔健、窦唯、谭盾、朱哲琴，作家叶兆言、贾平凹、余华，还有艺术家张晓刚、何多岺、刘小东……都是肖全镜头下的人物。2014年12月27日下午3点，肖全影展“我们这一代”将于成都当代美术馆开幕。雅昌艺术网专访了肖全曾经的被拍者，希望以口述的形式，带读者回到那个历史现场，看看肖全是如何凝固瞬间，透过文字与照片，进入风云变化的时代细节。

　　口述：牟森(1963— )，戏剧导演

　　创建过蛙实验剧团和戏剧车间，被称为“实验戏剧的先驱”。1988年在吴文光执导的纪录片《流浪北京》中作为五位盲流艺术家之一，讲述自己的生活。

　　1993年，我正带着一帮学生风风火火地排练话剧《彼岸》。

　　这之前两年，我在华盛顿的一个生活剧院看一位西方60年代戏剧革命时期出来的导演训练。开始的时侯我跟他聊天，我问他你的戏剧观点是什么，他说他要改变世界。我听了吓一跳。

　　他训练孩子，还有黑人的孩子，目的并不一定是这些人毕业后去干演员，而是通过大量的身心训练来改变一个人，这种改变使他有健康的生活态度和生活能力。那个老头已经做了十几年了，从他这里出去，有的人做演员，有的不做演员，但是他们都非常非常健康地生活，所以我觉得他是在改变世界，因为改变世界的根本说到底是要改变人。

　　抱着这种理念，我在《彼岸》就强调戏剧的这种教育手段，我觉得我改变不了世界，不过可能会改变十几个人，如果坚持做，可能会改变几百个人。对当时的戏剧系统不满意，想要做一个教育实践，是我最元初的动力。

　　这时候，肖全来找我拍照。我们在一间不大的四方形小剧场里看这些训练了整整一学期、每天八九个小时的学生们的表演。后来，我还骑着带去肖全，去德胜门，去恭王府。这张照片的背景就是在恭王府。虽然我们常常错过见不到彼此，但那次拍摄时间还比较从容，肖全可以选择合适的空间。

　　在当时的摄影圈，吕楠用尼康FM2，韩磊用欧林帕斯，那个相机特别小，韩磊特别像美国西部片的枪手掏左轮枪一样特别快地掏出来相机。肖全用的是佳能，他啪啪啪很快地按快门，又一点一点往轱辘里卷135 高级胶卷的场景，还历历在目。

　　肖全知道我，是因为吴文光的话剧《流浪北京》。流浪，是吴文光的说法，我可没觉得自己在流浪，我也从来没用过“坚持”和“放弃”这样的词汇，没那么严重，不过都是一个个个具体的选择。

　　比如，我从体制内出来，那是因为在西藏跟女朋友分手了，就不想在那儿呆了，你看这原因多具体。也不会担心生活的着落，大家生存能力比较强，有一些字眼，比如“苦”啊，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。我们几个人在北京吃不起饭，一觉便睡过中午，这样就省去了一天的两顿饭，到了下午实在饿得不行，就开始翻电话本，寻找新的可能。

　　现在回头探讨这些，我都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，现在年轻人也有梦想。人们喜欢把那时候说成“最后的理想主义”，我完全不同意。梦想这件事情是很具体的，每个人都有的，只不过不同年龄段的梦想带有共同性，每个年轻人在事业的起步阶段，也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。

　　90年代末期，戏剧的实验差不多告一段落了。最近这十几年来，我一直对历史特别有兴趣，想要做的是以虚构的方式重构近代史。我不会把自己锁定在一个方向上，戏剧也好，重塑历史也好，都只是一个媒介，背后要表达的，一定是自己的感受，包括对自己的认知，对自己跟环境关系的认知。我是对自己所隶属的种族、国家，等等关联有一系列困惑，太多的为什么，慢慢的，困惑会得到解释，又有新的困惑产生，这个过程基本上是没完没了的。

　　有时候，我也跟别人讨论，当代中国的戏剧史，当代艺术史到现在为止没有好的，有一个原因可能是过了这么多年，不应该回避个人恩怨。

　　肖全拍摄这拨人的93年，在中国是特别重要的一年。邓小平南巡之后，中国开始真正进入市场经济的时代。所有人原来是在农业社会里边，贫富都是一样的，突然面对商业时代，在利益上产生非常多恩怨，是正常的一件事情。整个九十年代，我个人认为是充满了利益带来的各种恩怨情仇的十年，二十年过去了，大家都应该以一个好的心情来看待过去。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，从这一点上来说，肖全的《我们这一代》二十年后的意义更大。

　　去年是《彼岸》二十周年纪念，我回过头来看二十年前的作品，觉的很踏实，那个时候就能做出来今天我仍然很满意的作品，出乎我的意料，因为时间是不能控制的。肖全拍的人很多我都认识，要说我们有什么共性，那就是大家都在做自己想做而且喜欢做的事。